比特币价格现象背后的逻辑

原文刊登于《世界知识》2021年第6期。本文略有修改。

比特币价格现象背后的逻辑

宋爽

今年以来，比特币价格经历了过山车式的波动。新年第一周，比特币从不到3万美元涨至4万美元以上；2月份以来，比特币一路高歌猛进，2月22日突破5.8万美元的历史高点，但在40小时后又跌破4.6万美元。回望2009年，1枚比特币的价格还不到1美分，当时比特币是新支付技术的大胆尝试，参与者主要是技术爱好者，他们认为去中心化、即时结算的比特币将成为未来世界的“理想货币”。此后十余年，比特币作为“货币”的认可度和使用范围始终有限，但作为金融资产却备受追捧。近期比特币价格的快速上涨和剧烈波动，体现了主流投资机构对比特币作为金融资产的认可，以及不同投资者对比特币价值看法的差异。

比特币无法发挥货币作用

从属性和功能上看，比特币不能算作货币。国际上许多研究机构和政府部门对比特币的属性进行了探索。国际清算银行（BIS）将比特币定义为“没有发行者，也不代表任何基础资产/机构负债的去中心化代币”。基于这一定义，BIS下属的支付与市场基础设施委员会（CPMI）认为，比特币不是货币，而是一种资产，但它没有内在价值。比特币的价值在于相信它可以在某个时点用来交换某种商品、服务或一定数量的主权货币，这完全由市场供求决定。新西兰学者罗伯特·柯克比指出，比特币持有者越来越多地从事比特币买卖交易，而不是将其用于支付活动；比特币更像是一种用于价格投机或通胀防御的资产。以美国、欧盟为代表的主要经济体相关政府部门在提及比特币时通常使用“加密资产”一词，并不承认其货币地位。今年2月，美国财政部长耶伦表示，比特币是一种高度投机性的资产，不会被广泛用作交易机制。

缺乏信用背书和价值锚定，也使得比特币无法承担起货币的三大基本职能，即记账单位、交易媒介和价值储存。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在报告中指出，零售商以法币而非比特币作为记账单位，接受比特币支付的商家按照比特币与法币的汇率计算收到的比特币数量。作为交换媒介，比特币所发挥的作用还十分有限。放眼全球，虽然愿意接受比特币支付的平台和商家越来越多，但以比特币进行的真实交易占比仍然很低。此外，比特币价格的不确定性、与经济因素的模糊联系也使其难以成为可靠的价值储存工具。鉴于其属性特征和功能限制，比特币已逐渐脱离其原有的“货币”定位，步入金融资产行列。

比特币价格波动的原因

既然是金融资产​​，比特币价格出现波动也是很正常的，在过去，单日价格波动超过10%并不罕见，但今年以来价格的快速上涨和剧烈波动却是史无前例的。这体现了比特币交易市场的变化：价格上涨说明比特币作为金融资产的地位和认可度在提升；价格波动则体现了市场参与者对比特币价格的分歧，以及比特币流动性的问题。究其原因，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看。

首先，全球流动性过剩背景下金融资产投资需求上升。全球金融危机后，美国采取的量化宽松政策增加了美元在国际市场的流动性；主要经济体长期的货币宽松政策以及由此带来的低利率促使大量资金流入股市。2009年2月至2021年2月，美国道琼斯指数上涨近3.5倍，标普500指数也上涨超过4倍，纳斯达克指数上涨超过9倍。随着美国股市泡沫不断扩大，尤其是近期市场对泡沫见顶担忧情绪日益高涨，以比特币为代表的加密资产成为热门替代品。

其次，主流投资机构日益认可比特币的投资价值。近几个月来，越来越多的主流投资机构对比特币表现出浓厚兴趣：全球最大资产管理公司贝莱德已将比特币期货选为旗下两只基金的潜在投资对象，摩根大通、高盛等华尔街巨头也表示正在布局；一些上市科技公司也毫不掩饰对比特币的仰慕，投入巨额资金购买比特币，比如特斯拉。这些机构投资的示范效应对比特币价格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在特斯拉2月8日宣布将投资15亿美元购买比特币后，比特币价格一度飙升逾10%。

第三，比特币鲸鱼的存在给市场交易带来更多不确定性。在比特币的发展过程中，形成了一批拥有大量币量、能够影响市场价格走势的个人和团体，被称为比特币鲸鱼。早期的鲸鱼主要是比特币的贡献者或信仰者，近年来，上市公司、金融投资机构等也加入其中。据加密资产分析平台Santiment的数据显示，2020年11月，持有1万枚以上比特币的钱包有111个。这些鲸鱼有能力操纵比特币价格，影响比特币市场的流动性，从而加剧比特币价格波动。此外，鲸鱼之间对比特币价格的分歧也成为推动比特币价格大幅波动的重要因素。加密市场数据聚合商Glassnode的最新报告指出，自2月份以来，一些鲸鱼已经“获利出逃”，减持了约14万枚比特币；与此同时，一些鲸鱼正在悄悄增持比特币。

比特币值多少钱？

虽然正在进入主流金融圈，但作为一种新型金融资产，比特币的价值很难通过传统的估值方式来确定。从市场估值的角度看，目前金融市场中尚无同类资产可以作为比特币价值的参考。比特币是目前市场中最典型、最活跃的加密资产，传统金融资产无法与其相比，其他加密资产也没有资格为其提供价值参考。从收益估值的角度看，比特币并不具备能够产生现金流的底层资产。其实，比特币在支付技术和理念上的创新是非常有价值的，当今世界官方和民间开展的数字货币开发活动、区块链技术的广泛应用都是其价值的体现。但比特币的发明者并没有将创新的收益据为己有，而是将这些收益完全外化，因此不能以此为依据来评估比特币的价值。从成本估值的角度看，挖矿成本只能作为比特币价值的底线参考。据比特范网站报道，目前比特币的“关机价”在7000美元以上，这意味着只有比特币价格高于这个数额，“挖”出新的比特币才有利润。

由于传统的估值方法行不通，比特币的价值只能取决于交易双方的共识。目前，市场对比特币价值的认知分为三个派系。传统派以沃伦·巴菲特为代表，认为比特币没有价值，绝不会投资比特币。拥护者以迈克尔·塞勒和埃隆·马斯克为代表，他们是比特币的忠实支持者，坚信比特币将被广泛接受和使用。这一派系的数量日益增多，正在成为比特币市场的中坚力量。理想主义者以摩根大通、花旗银行等机构的一些分析师为代表，他们将比特币比作黄金，认为其价格未来可以达到数十万美元。金融资产的价格围绕其价值波动。从比特币特殊的估值机制，不难理解其高价和剧烈波动背后的力量：拥护者的迅速壮大和各派之间观点的巨大差异。

比特币未来将走向何方？

比特币市场短期、中期和长期可能呈现不同的走势和波动。短期来看，由于比特币在过去半年内已经上涨了五倍以上，其价格必然会出现震荡回落。中期来看，比特币仍将维持高位，价格波动较为频繁。主要国家宽松货币政策还将持续一段时间，主流机构投资者有望继续看好比特币，机构投资者将逐步取代传统鲸鱼的地位，因此比特币市场整体仍看好。不同类型投资者之间的估值差异仍将存在，因此比特币价格将继续波动。但随着机构投资者逐渐成为主要投资者，比特币交易市场将逐渐成熟和规范，比特币的估值差异也有望下降。长期来看，比特币的未来可能要等到其挖矿接近尾声才能见分晓。预计到2032年，比特币将被开采98%，关停价格可能超过5万美元。届时，比特币可能面临三种前景：第一，发展成为被广泛认可的、具有明确定价机制的成熟金融资产，其价格随着稀缺性提升而稳步上升；第二，逐渐被表现更优的数字资产取代，或因分叉而价值认可度下降，导致价格整体下跌；第三，成为其忠实粉丝的收藏品，偏离金融市场定价，其价格大幅上涨。